[翻譯同人]所謂隊長(Captaincy)

作者:sounds like gibberish  翻譯:夢兒

CP:月日(有其他單向箭頭暗示)
簡介:月島同意成為隊長,不過有一個條件。

注意:
時間設定於烏野一年成為三年級的時候,因為與後輩有交流的關係會有自創角色出現。
單箭頭那邊跟月日沒關係,儘管月島內心一直都對自己播放八點檔。
部份小設定與原作不同(像是沒有分進學班與就業班)。
雖然是單篇,但字數比「月島的歌單」全文合起來要多…如果有什麼錯漏、用語奇怪或者詞法出問題歡迎隨便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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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怎說好呢,又到每年這種時候了。」烏養教練說,擦擦頸背:「雖然我們的目標依舊是全國,不過我們也不是百分百能通過預選。所以呢,我認為你們四人也差不多是時候決定好,在三年級畢業後你們由誰當隊長。」

他們在訓練後被叫住了。現在只是八月末,感覺還有一段時間才到預選,不過…嘛,教練說的也有道理。

「你們好好討論吧。」他指示道:「然後回來告訴我你們的決定。雖然我也許會作別的打算,不過,嘛,由你們自己選會更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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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緩緩走在離開體育館前往鎮子的路上,日向難得安靜牽住自行車前進,影山以指尖平衡一顆排球,山口在看手機,而月島…

月島假裝聽音樂,儘管他的目光一直盯住日向自行車的車輪如何轉了一圈又一圈。

「你們不覺得谷地同學也該加入嗎?」山口突然道。

這句話打破了四人離開體育館後一直籠罩住他們的沈默。

影山將排球拋高再完美地接住。「她應該回家了吧?如果教練想她在,那就會叫她一起留下來,不是嗎?」

「是沒錯,不過…她也是隊伍一部份嘛?而且她跟我們同年…」

「我覺得小谷應該會叫我們自己決定。」日向說,依舊望著前方的街道,不過月島不認為他看到任何東西。

「呀…也是呢。」山口過了一段時間後才無奈地同意。

『如果你想她能過來陪你,那就直說。』月島想說。

但沒說。

他們走進盡頭的一個公園,穿過一條難行的小巷(日向登上自行車先行穿過去)然後才到達一片大草地。儘管有更簡單的路可以過來,不過這樣走已成為習慣。

影山朝日向開球,而日向將自行車放好後,幾乎完美地把球接起來。

「如果是討論誰當隊長的話,」山口說:「那應該是阿月吧?」

月島站在山口旁邊觀察這兩名排球笨蛋,他見到影山突然征住,就像是有人幫他背後的發條轉錯方向。日向猛跳起來接住了影山不小心拋高的球,並於相當遠的距離著地。他看著影山,而月島看著他。

「呀?」影山厲聲說:「我比他更像隊長吧!」

「阿月可是比賽時的攔網司令!」山口反駁:「他知道哪個時機去──」

「我控制比賽的流向。」影山說,額頭開始冒出青筋:「這可是二傳手的工作!很明顯我才是更好選擇!」

月島嘆了一口氣:「就算你是二傳手也不代表你有能力當隊長,你這單細胞。」

不是說他打算摻進去,不過影山實在太煩人,他可受不了。

「呀,月島?」那條青筋變得更明顯,就連影山的鼻子也在冒煙:「你以為你那個爛到爆的性格能讓你當個好隊長?」

「我覺得要是月島。」

全都靜下來望著日向,他依舊抱住排球,以冷靜得奇妙的表情看著他們。

月島覺得好像有人往他的頭頂掃了一巴掌。

他一直等待日向大聲──鬧脾氣似地──表明自己也可以當隊長,因為這才是日向。他什麼頭銜都要得到:王牌、英雄、餌誘、明星…日向總是渴求成為聚光燈的中心,就像一頭狼吞虎嚥的野獸。

再加上這名小王牌現在顯得一臉理智,真的令人震驚。

「日向…」山口說,聽起來跟月島同樣目瞪口呆。

「你搞什麼,日向呆子?」影山唾罵。

日向單純像根柱子般站在原地。

他的個子依舊很小──與月島相比更是可笑的程度──不過比起一年級時他長高了點,到達還算可以的168.4cm。他頭髮也變長了,於背後束了一條馬尾,就在此刻,日向散發出一種成熟的氣息。

「應該是要月島。」日向最後道:「月島知道怎麼應付一年級們,就像緣下前輩一樣。而且比賽處於下風時他還能保持冷靜,不會被任何事影響到,如果我們要選隊長的話,應該是要這樣子的人吧?」

影山看起來像是準備好扼爆什麼東西。

月島得把手放在兩邊來阻止自己做出什麼傻事,像伸手撫胸之類,因為這句認同使他有種莫名的感動。明明是很煩,明明一點也不需要──

他往自己的臉貼上嘲諷的笑容:「哦?不過如果我不想當隊長呢?」

成熟的表情瞬間從日向臉上消失,現在日向板著臉來,表情歪得可怕。

「可惡,月島你這混蛋!」

月島吃笑出聲,引來山口一臉鐵青地喊了一聲:「阿月!」儘管是低語,但聲音大得整個公園也能聽見。

「喂!」影山喊道,指向月島:「我才不會輸給你的!呆子!」

「你就沒別的罵人方式了嗎,國王?」

「月島!」

月島沒繼續和發火的影山爭論,反而朝日向轉頭。「我會當隊長,」他說:「前提是你要成為我的副隊長。」

世界變得一片死寂。

日向張大嘴巴。

「你的副隊長?」他尖叫。

「等下,阿月,你是認真的?」山口警戒地問。

「比賽時我也許可以保持冷靜,不過我不能帶動氣氛。」月島說:「日向擅長這種事,他擅長激勵與稱讚隊友,我可完全做不到。」

日向後退了一步,張口結舌:「你剛剛在讚我?」

「閉嘴。」

「月島居然讚我!」

「這算是已有了結論吧?」

影山奔過來站在他們中間。「喂!」他大喊:「別忘了我!我要當隊長。」

「有誰投票給阿月當隊長?」山口蓋住影山的聲音。

「我贊成。」月島以平淡的語氣說,單純想要惹影山,不過他的目光落在日向身上。

日向雙目都在發光,笑容燦爛得好像照亮整個黑夜,叫月島感覺自己正暴露在陽光底下,他得瞇起眼睛強迫自己不把目光移開。

「贊成!」日向說,這是雙重同意──對山口的話,還有對月島的要求。

「贊成!」山口高興地總結:「有誰投票給影山當隊長?」

影山單純站著,雙手尷尬地握成拳頭滿臉通紅。過了好長時間,他嗤了一聲喃道: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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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在一年前,或者日向不是擁有無窮可能性,月島不會有這種提議。

在這一年間,日向那烏菜似的技術已被經驗與本能累積,現在他擁有出色的球技──不是作為影山那種天才,也不是音駒黑尾那種老練,而是作為單一可靠的隊員。

除此之外,日向還很會鼓舞別人。一年級們尊敬日向的程度也許不亞於他們其他前輩,因為在去年有上電視的春季大賽裡,日向被報導得最多。當然,這也不怎麼令人驚奇,怎說也好無論日向做任何事也會吸引到注意,就像某種天生的魅力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發光發亮。

說不定因為日向不再菜,他已經成為隊伍裡值得依賴的存在,就像西谷,或者是他想要變得像西谷。

對於月島而言,日向依舊是煩惱製造機,他依舊是月島的煩躁指數衡量標準,他依舊那麼令人討厭。

不過如果要他當隊長,他需要一名擅長炒熱氣氛的人來做他做不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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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也不是短期內要考慮的問題。

不管烏養教練當晚說了什麼,月島非常有信心他們可以通過預賽。今年IH預選烏野會在十六強止步單純因為他們太早碰上白烏澤而剛好之前那場西谷扭傷了腳,那次之後整隊都已加強防守,月島不認為接下來的預賽裡有任何一隊有能力成為難題。

況且,月島不想去想像田中或者西谷不在的烏野。就算他看起來像是淡不關心,他依靠這兩人帶領烏野渡過一個又一個難關。當然一年級們並不差──像新加入的自由人天音就非常出色──不過月島不喜歡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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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午飯時間接近完結時,谷地過來找他。她坐在月島面前的空位等待他脫下耳筒坐直。

他刻意忽視同班的男生們興奮地小聲聊著什麼。是的,谷地是很可愛。不,她不是他的女朋友。不,他才不「慶幸」擁有一名女經理人──他慶幸擁有一名勝任的經理人,兩種說法相當不同。

「日向對我說了你們昨晚討論了什麼。」她的臉略顯粉紅。

「呀,對。」月島於座位上躊躇不安:「抱歉,我們沒有問妳意見。」

「不是的、不是的,就算我在也不會幫上忙。」谷地否定地擺手。「不過你是不是真的請日向當你的副隊長?」

月島能感到影山從教室的另一邊盯過來。他幾乎想要翻白眼,與國王同班真的很煩。

「是這樣沒錯。」他問谷地:「怎麼了?」

「真令人吃驚!」她說:「你總是嫌他煩,我沒想到你會願意與他花更多時間相處。」

月島的唇角不自覺地勾向下,害谷地退縮,他平復自己的表情。

「我單純是跟隨邏輯。」他說。

谷地不肯定地笑了笑,讓他心裡有些東西變得又冷又難受。她笑容裡有種「我知道一些東西」的感覺使他頸上的毛髮全都豎起。

「我覺得你這決定很好。」谷地說:「由你當隊長,我期待明年和你合作。」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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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所料,他們以連贏多局的方式通過預賽。月島不會說他們贏得很輕鬆,尤其他現在大腿痛得火燙而且還汗流浹背,不過期間沒碰到什麼大危機。

(由於少打一場的關係)於第二場比賽完結後緣下走過來,以毛巾抹臉,並向月島遞了一瓶他相當需要的水。

「隊長,嗎?」

月島退縮了下。

「教練叫我們討論,」他說:「就是這樣。」

「他之前也讓我們自己決定呢,在去年的預賽前。」緣下道,一點也沒顯得動搖:「那個時候我完全不覺得自己做得到,所以我很高興見到你有信心能勝任。如果我也有多點自信,也許上次我們就不只是十六強了。」

「那不是你的錯。」月島想說,但緣下阻止了他:「如果你對於我們隊長要做的無聊工作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找我。」

月島皺眉:「為什麼?你覺得我們今年不會打進全國嗎?」

吃驚了一下,緣下便笑著向他的腹部伸了一拳,不是真的很痛。

「別以為我會那麼快就把隊長的位置讓給你。」他教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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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後,他們勝出縣選並於國際場上取得一席位,儘管這是一場與青葉城西連續比了五局比分還相當接近的苦戰。

過去兩個月裡月島沒有從隊友口中聽到任何有關隊長一職的話,緣下找他那次已經是最後的了,直到烏養教練再次叫住二年級們已經是在十二月中旬,這次包括了谷地。

「那麼,」教練打破五人維持了整整一分鐘的沉重靜默:「你們決定好接下來由誰當隊長了嗎?得說清楚,考試很快就來然後就是春高,直到我們從東京回來之前你們都不會有時間考慮哦。」

「…我們已經決定了。」山口宣告。

「哦?」烏養提起眉頭。

「月島是隊長,日向是副隊長。」山口說。

影山在日向旁邊無言地咕噥,月島才不會上當去偷看他那可憐的模樣。

「日向?」烏養眨眼,擺出驚訝的表情從高至矮觀察他的隊員。「咦,月島,你是這樣想的?不是由影山當副隊長?」

「不。」月島回應,他覺得他說出那個字不夠賣力。「一定要是日向,否則我不當。」

烏養教練看起來想要笑出聲。「唔。」他說,然後觀察眾人。日向站在右方使月島感到不安,那是一個令人無法忽視的灼熱存在。

「唔。」教練再說了一聲:「現在重新想想,這樣也不錯。好吧,我看到武田老師時會轉告他,然後再幫你們搞手續之類。」

影山再咕噥了一聲,日向以他最能挑釁影山的語氣說:「就是因為你這樣子我們才不會選你當隊長。」

二人開始互毆,月島單純直視前方。

「還有,」烏養繼續道,同樣沒理會在打架的兩人。「谷地,妳也得考慮下去找一名新的經理人了。」

站在山口旁邊的谷地立即集中精神,所有人都轉頭望向她。

「嗯。」她說。

「清水去年待到春高完結,所以她有時間訓練妳,不過武田老師告訴我妳打算以東京大學作為目標。」

日向立即無語地感嘆了一聲。「小谷,妳太厲害了!」

「我還未考入學試。」谷地指出,不過這讚美使她臉紅。

「這樣的話,」烏養道:「也許妳要跟這年部份三年級一樣,過了第一場大賽後就退出社團好好複習。當然啦,想要怎樣辦也是由妳自己決定,不過妳最好還是現在就開始找找有沒有新人肯加入,等到新學年開始才從新生裡面拉人入部那就太趕了。」

谷地點頭,一臉認真:「我會好好考慮的。」

「好。」烏養道:「好啦,就是這樣,記得回家後要好好吃飯哦。」

「是。」眾人齊聲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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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第二次一同從體育館步出,這次加上谷地坐在日向正騎著的自行車上。

月島有種針頭正輕輕刺在皮膚的感覺,他保持雙手擠進口袋裡。而在他旁邊,山口總是朝日向與谷地投以目光。

「妳真的打算去東大?」日向以他平日爽朗的聲音道。

「唔,那個…那邊有很知名的圖像設計課程,商科也很出名。」她羞怯地回應,月島得集中才能聽到她說什麼:「我想同時報讀兩邊,取得雙學位然後在未來自己成立一所設計公司。」

「嘩!真是太厲害了,小谷。」

「謝謝…不過,如果這代表我要早點退部…我不想這樣…」她沒再說下去。

日向驚呼了一聲「哇」,月島轉頭看到谷地快要哭出來。

「谷地同學!」山口尖叫:「妳沒事嗎?」

「咦?」影山也轉頭:「發生什麼事?」

「我沒事!」谷地說,擺擺手然後因為失去平衡立即靠前來抓住日向自行車的手把:「真的!」

月島嘆氣,停下腳步,這使大家都停了下來。谷地下了自行車,緊張地仰望他。

他瞇住眼睛俯視谷地。「如果妳不想退部,那就別退。」他一字一字地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妳的頭腦很好可以同時兼顧兩邊,不是嗎?」

谷地眨眨眼然後向他微笑:「謝謝!」

「哇,月島,」日向抱怨:「你太帥了吧!」

「不過如果是你想要考進大學的話,說不定你就真的要提早退部了。」他對日向說,立即引來日向的臭臉。「國王,你也是。」

「閉嘴,月島。」影山斥喝。

「沒錯,閉嘴!」日向說:「我才不會提早退部耶,而且只有我在你才肯當隊長吧?」

月島怒盯住他,但沒有反駁。

谷地走向影山給他一顆糖果,說「請你吃的」就像是想要用糖份來中和他當不上隊長的苦澀。看到她站在那邊使月島胸前的某種東西放鬆下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

「不過首先,」山口道:「我們要在全國出場,這年一定要贏。」

「當然。」日向與影山同時作聲。

「嗯。」月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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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在春高取勝。

他們在八強止步,沒錯已經很厲害,不過月島依舊不滿足,等到獨自一人的時候才讓挫敗、不甘的淚水流出。沒人想到他們可以走到那地步,沒人認為烏野做得到,尤其沒人覺得烏野真的可以連續兩年打進八強,不過他想要走得更遠,他想贏。

也許日向對勝利的飢餓帶有傳染性,也許月島會在洗手間裡哭泣全是他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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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級離開那天,大家都變得很感性。

田中公然大哭,大喊這些都是男子漢的淚,而同時西谷單純在大呼大叫。至少緣下的臉還是乾的,然而看著他嘴巴發抖的樣子月島知道他不久就會哭出來。木下與成田的眼角都落下淚水。

也不是說一年或者二年生的情況更好。

月島不想承認,但現場的氣氛帶動了他,他只能閉上嘴巴阻止自己吐出任何幼稚或者感情用事的說話。

緣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接下來靠你了。」

這引來西谷跳到他身上而田中則抓住了他,月島纖細的情感──雖然不怎麼明顯──因此浮上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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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週後,明光回老家待一段時間。

一如以往,他們聊的都是關於排球的話題。與自己的兄長聊排球能讓他放鬆心情,就像是為正在痊癒的傷口塗上軟膏。

「三年級們都離開了,感覺如何?」明光在全國賽的話題完結後問道。

「呀…」月島靠向後,坐在庭園的走廊抬頭仰望繁星:「彷彿完全不一樣了,我們還未有任何練習賽,可是已經有種失去了支柱的感覺。」

「因為你們就是支柱。」他的兄長說:「遲早會習慣的,如果有一名出色的隊長就更好了。呀!說起來誰是新隊長?」

他猶豫起來:「這個,唔,是我。」

「什麼?」

「我們好久前決定的──」

「為什麼不告訴我?」明光問道。

月島不安地聳肩。「因為沒被提到。」過了幾秒,他忍不住補了一句:「日向是我的副隊長。」

明光抓抓脖子:「咦?」

「嗯。」

「是這樣呀。」明光歡笑,向他豎起拇指:「好主意呀,螢!他會幫到你不少。」

月島皺眉:「好主意是什麼意思?」

「嘛,是你的主意吧?」

「沒錯是,不過…你怎麼知道的?」

明光的笑容變得羞怯:「因為你說他是『我的副隊長』而不是單純的『副隊長』。」

月島瞪住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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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副隊長。

『我的』副隊長。

月島於床上翻身,見到現在剛過凌晨兩點。

他往枕頭伸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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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高的時候,一年級裡面只有宮村是首發,現在加入了兩名新的主攻手與一名自由人,他們得重新適應。在學年末的縣賽裡,天音非常出色地融合隊伍,不過橋本與江上一個太激動另一個就太緊張。

他們第一場練習賽裡──好死不死對手還要是條善寺──月島便無法好好運用新隊伍,影山不停地丟出類似「給我做好點,呆子」之類的說話與怒瞪來證明為什麼除了他本人以外就沒人認為他適合當隊長。

平日訓練時月島與烏養教練還能好好指揮隊伍,現在他卻碰到了瓶頸。

於暫停期間,日向跑過來拍了拍江上的肩膀:

「還會有什麼更糟的事會發生呢?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出場的練習賽裡,我把整個第一局的流向都打亂了,還在局點時用發球打爆了影山的後腦勺,你也做不出比這個更可怕的事吧?」(註1)

江上像點頭人偶那樣子不停地點點頭:「嗯。」

「那你還害怕什麼?」

「如果因為我而輸掉──」

「對我們有多點信心!」日向說:「我們都在同一個場上,如果你做錯了什麼,那我們會幫你們彌補。記住,排球這種運動呀,球網這一邊的所有人,一個不漏全是夥伴哦!橋本同學,你也一樣!」(註2)

月島見到大家的肩膀都放鬆了,他能感到壓力漸漸消失。

他還記得日向第一次對他說的這句話:『球網這一邊的所有人,一個不漏全是夥伴哦!』他那個時候單純套用了田中之前說過的話,而且亦對於當時的月島沒有任何影響,最多是讓他覺得煩。

聽到日向的演說,他不禁加上自己的話。

「我們比你們都擁有更多出場經驗。」他對江下和橋本說。「我們三個──」他指向影山、日向與自己:「──從一年級開始便是首發。我們本來就不期待你們可以一出場就很出色,尤其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先適應這個新隊伍。贏了當然好,不過這次練習賽的目標是讓你們習慣與我們一起上場比賽,出問題的話,來依靠我們就行了。」

「說得好,隊長。」烏養指出。

日向往月島投以讚許的笑容,月島感到指頭不受控制地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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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個星期後,谷地非常窘困地問她能不能早退。

烏養教練同意了,畢竟他們現在做的單純是魚躍一周往前接球的動作──不像練發球沒什麼特別的東西需要記錄──然而日向的好奇心就是指不住跑去問為何。

「呃。」谷地結巴,雙手於身後交纏,滿臉通紅:「唔。」

「小谷?」

月島感到自己有點繃緊,他討厭那種反應。

「我有約會。」

雖然聲音很小,不過也不是說聽不到。

砰。

月島能從眼角看到山口趴在地上,笨拙地擦拭鼻子與額頭,拼命地阻止自己望向谷地。

「約會?真的?」日向的聲音聽起來又沮喪又困惑,月島得握緊拳頭。

「嗯。」

「咦,是這樣呀,玩得開心點。」日向說,月島看著他朝換鞋離開體育館的谷地揮手。

訓練餘下的時間裡日向都顯得很安靜,月島小心地觀察他,他無法解讀日向臉上的表情,不過這讓他心裡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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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社團室更衣期間日向說:「我不知道小谷有男朋友。」

「那不是男朋友。」山口小聲道:「那個人兩天前才第一次約她。」

「咦,真的嗎?你怎麼知道的,山口?」

山口聳肩:「我剛好看到。」

現在社團室裡只有二年級在,因為一年級依舊在烏養的指示下練習多半小時接球。天音本來也可以與二年級一同離開,不過他自願留下來指導同級生。

「那人是誰?」日向問。

『為何你就得那麼八卦?』月島想要罵道。

但他沒。

「他與谷地同學同班。」山口說:「叫作島什麼的。」

「島岡?那個籃球部的?」影山說。

當然、當然影山會知道那個人是誰,畢竟是運動部的人,真煩,影山到底有多敏感。

「哦,是嗎?」日向似乎又開始失神。

月島賣力關上儲物櫃的門。

山口嘆氣。「阿月,明天見。」他說,然後拖著腳步離去。

就算山口想獨自離開也沒關係──如果他想要花點時間來安撫受傷的心,這樣子對他們兩人來說反而更好,畢竟月島可以說什麼?──然而這樣的話就代表現場只餘下他與兩名笨蛋。

難以忍受的沉默包圍著眾人。

「你覺得小谷喜歡島岡嗎?」

當然,沉默比這個還要好受。

「呀?我怎麼知道?」

「我只是問問罷了!真是的,影山,你的臉總是那麼臭!」

「如果她會為了約會這種事而不參加訓練,那她絕對是相當喜歡那個人了。」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們那麼沉迷排球。」月島煩躁地指出:「也許她知道今天只做基本訓練於是選了今天,畢竟她之後都沒時間了,她還要考大學吧。」

月島盯住自己儲物櫃的門於是看不見日向的表情,可是日向接下來的話使他瞇起眼:

「小谷看來有好多事要做呢?她真的太厲害了。」

影山一邊打呵欠一邊走出部室:「嘛,反正不關我事,明天見。」

「今天辛苦了。」月島反射性地道,日向亦跟著重覆。這可是作為隊長要說的話,也正緩緩變成習慣──就算對象是影山。

「哦,你們也是。」影山道。

又過了一段安靜的時間,日向說:「與人交往…我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問題,不過還要兼顧社團活動的話會很困難吧。」

月島轉身準備離開卻發現日向正在等他,這句話令他不舒服。

「也許。」

「你上高中之後有沒有跟人交往過?」日向問他。

他們關上了門,不過一年級未離開於是沒有鎖──宮村有鎖匙,畢竟他已經當了首發好一段時間──然後走下樓梯。

「別傻了,當然沒,我哪裡有時間?」

日向隨即奔下樓梯,轉頭擺出苦臉仰視他。「哎呀,我只是問問罷了唷月島。為什麼今天大家都那麼生氣?」

「我沒生氣,只是你太煩。」月島說,然後嘆氣:「影山生氣是因為他覺得所有人都應該只集中在排球上,就跟你們兩個人一樣。」

「嗯?」

「你明明已經快上高三了,可是直到今天之前完全沒有考慮過談戀愛的問題吧。」他指出,走到樓梯下。他陪著日向前往自行車車場,儘管他本應單純離開。

「那──我是說──不,我有想過的,就是,我…有想過的。」日向反駁:「我只是沒有想過,那個,唔,真的跑去與人交往之類,你也知道吧。」

「不盡然。」

「我無法想像明明在打排球卻又要與人交往要怎樣。」日向說:「那對女朋友不公平吧?」

兩人來到車場,日向蹲下來摸索自行車的鎖。

「緣下前輩倒是兼顧得很好。」

日向立即轉頭:「什麼?」

「緣下前輩有一名女朋友。」月島說:「你居然不知道嗎?你還真粗心大意。」

「真的?他跟誰交往?多久了?」日向問,完全沒有理會那句嘲諷,使月島因為不止一種理由感到煩躁。

「網球部的女生,這學年開始就在交往了,他們都在同一班裡。」

「哦…」日向終於都打開了鎖,兩一人同離去。

月島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和日向一起走,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為這名矮個子放慢腳步,為什麼他依舊繼續討論這個問題而不是衝回家賣力不去繼續想──

他完全知道為何。

「同一班嗎?」日向思考:「這樣似乎比較好,畢竟有更多時間可以見面。呀!不過呢,」他繼續道:「如果是同一個社團不是更好?」

月島想要說的是:

『如果你想與谷地交往,為什麼你就不能放過我去與她交往?為什麼你要說給我聽?為什麼你要讓我受這種事?為什麼你得討論這個話題來測試我的底線,而且老天呀為什麼你居然沒有想過談戀愛的問題?你是男生嗎?你有病呀?』

而月島真正說出來的是:

「如果你覺得與隊友交往比較好,那為什麼你不去約谷地?」

「唔。」日向噘起嘴來沉思:「嘛,我應該對小谷沒那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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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於月島腦中迴響了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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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訓練期間,谷地沒有提到這次約會,直到有人問,而她唯一的回應是:

「唔,算是不錯吧?」

月島懷疑──他從一開始就懷疑──谷地會應約單純是因為對方邀請她去,而不是她真心喜歡籃球部的島岡。

他沒有對依舊是一臉沉思的日向解釋這個理論,不過有對山口提到。

山口接下來的發球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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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縣選的準決賽裡輸給和久谷。一年級們個人能力是很強,不過他們依舊在學習怎麼配合,缺乏團體經驗是他們的敗因。

月島得保持平常的表情來安撫一年級說這不是他們的錯,他們不是因為新血而輸掉──這也是事實,畢竟這是一隊全新的隊伍而如果說錯就大家都有錯──不過他心裡在咆哮。

日向明顯在勉強擠出笑容。

「你們做得很好。」他對正在抽泣的江上說:「不過是和久谷太厲害罷了!而且這也是他們從去年IH開始一直在用的首發隊,你們不用因為些控制不了的事情怪責自己哦!」

不久後,月島跟著日向走出去,看著他的副隊長將頭泡進冷水裡,聆聽他往洗手盤裡賣力尖叫的聲音。

月島也一樣想尖叫。

回家路上,日向與影山坐在一起,看起來同樣地失望自責,散發出相同的決意與焦躁。

這使月島非常不高興地覺悟到:他對影山吃醋,就像是影山除了排球以外還會在乎其他事──不過他與日向的感情同步,他們之間擁有一些特別的默契,而月島永遠不可能…

不,不是吃醋,是妒嫉。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能為誰吃醋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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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作為隊長,你得在開學禮時發表演說。」武田道。

他坐在教員室的座位,勾起脖子來仰望月島的臉。月島心不在焉地關心如果他們堅持要繼續這樣開會的話,這位社團負責老師在明年學期末是否需要戴上頸箍。

「發表演說。」月島無感情地重覆。

「去吸引新生加入我們。」武田說。

「哦哦哦哦!」日向在月島的右邊大喊,他的頭頂還矮過月島的肩膀。如果他伸手的話,他很輕鬆便能夠勾住日向的肩膀卻依舊保持平常的站立姿勢。

但他沒做。

「這種事應該由日向來。」月島說,他才沒可能讓自己表現得熱切期待新人加入而不是像在威脅他們。

「我不會反對你的決定。」武田道:「不過月島同學,內容應該由你來寫,最好你們一起討論。在新學期開始前,請找些時間一同想想怎樣宣傳排球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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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在放假,訓練依舊每天持續,兩人基本沒有時間能夠好好坐下來討論球技以外的任何事。錯過了一星期的商討時機後,最後由谷地提出建議。

「我也得發表演說,」她說:「去招攬新的經理人。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們不如一起想吧?訓練之後可以來我家嗎?」

「小谷,妳太棒了!」日向大喊:「喂,月島,小谷好棒吧?」

「嗯。」月島說,他再次擁有皮膚被針刺的感覺:「當然。」

谷地笑得相當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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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當天的訓練在四點完結,影山想要留下日向繼續練,不過日向回絕了,月島拼命叫自己別沾沾自喜。

他們與谷地一起乖坐巴士,於是日向將自行車鎖在學校裡。谷地和日向坐在一起興奮地聊天,而月島則戴著耳筒因為他不想聽到這兩人關係到底有多好。

日向曾說過:『我應該對小谷沒那種想法。』不過萬一談戀愛的話題使日向對她有這種想法呢?萬一在不知不覺間有什麼東西改變了呢?萬一谷地對日向有那種想法呢?

真可笑,實在太可笑了。

月島從未到訪谷地的家,但日向丟出一聲「打擾了!」使闖了進去直線衝進廚房,只有在碰到谷地的母親時才停下來一臉歡笑猛力鞠躬。

谷地的母親把目光轉向月島,他依舊與谷地在玄關脫鞋子。

「咦?影山同學呢?」

「我們要開隊長會議。」谷地焦急地解釋:「唔,他是──」

「抱歉打擾了。」月島打斷了她,向谷地的母親鞠躬:「我叫月島螢,是新隊長,謝謝妳讓我們過來討論。」

谷地的母親高興地笑了一聲。「哎呀哎呀。」她說:「看來你們部裡還是有些懂禮儀的男生呢,仁花。」話雖如此,她也不像是否定那對笨蛋組合。

月島任由谷地帶領他走進房子到達餐桌,而日向已經取了飲料坐在那邊。

「谷地媽媽!」他大喊:「謝謝妳的招待!」

「不客氣,翔陽。」谷地的母親說:「我有工作要做,所以請保持安靜,行嗎?」

日向大聲同意,而月島不禁好奇谷地的母親直呼日向的名字是因為他總是過來,還是單純因為他的個人魅力。

他皮膚上針刺的感覺正變本加厲。

這樣下去他根本無法集中在自己的演說,於是兩人都在幫谷地。令人吃驚的是她腦子明明不錯,卻不擅長寫演講辭。她第一篇稿子很生硬,叫她真的說出來就更生硬。月島無視日向那個「讓內容更加嗚哇!」的建議並換上一些更生動的字詞。

「你很擅長寫演講辭呢。」谷地在期間道。

「月島什麼都擅長吧?」日向補充。

這句稱讚為月島內心帶來的暖意實在難受。

「唔,不盡然。」

在興奮地喝完了三瓶所謂果汁──結果其實是運動飲料──後日向便立即奔向廁所。

直到洗手間的門被關上,月島說:「謝謝妳讓我們過來討論。」

「不客氣。」谷地說:「不過好像只有我一個做好了。」

他不想去說。

他不想知道,不過:

「日向常常過來嗎?」

「嗯。有時還有影山同學,我幫他們補習。」

「那還真要感謝妳。」月島說。

「呀!不是的,我很高興能幫上忙。」谷地緊張地擺手:「你知道嗎?日向真的很努力哦,雖然他不喜歡好好坐著。」

月島更用力地握住了筆。

「如果妳想的話,」他說:「我可以離開。」

「咦?不過你幫了我很多呀!」

「如果妳想要與日向獨處,我不想打擾。」

『你.在.幹.什.麼?』他問自己,心裡正在亂七八糟地尖叫:『你腦子有病嗎?』

谷地變得一臉通紅。「呀,那個,」她以發抖的聲音回應:「我是喜歡日向,不過…不是那種,所以,你不用擔心我。」

她對於「擔心」的發音使月島立即抬頭直視她。

儘管她看起來尷尬得要命,但谷地依舊回望月島,散發出一種我能理解你的氣氛使月島得縮回座位。雖然不懂為何,可是她知道了,現在連他自己的臉也在發燙再也無法看著對方。

日向從洗手間回來時兩人都單純尷尬地坐著,一言不發。

「咦?小谷?月島?怎麼了?」

「沒事!」谷地以非常尖而且假得明顯的語氣回應:「唔,我的稿子應該做好了,所以要開始寫你們的嗎…?」

「我們明天自己來。」月島說,站起來:「再次感謝妳,谷地。」

「咦?呀,沒錯!謝了,小谷。」

他們離開時,日向的目光依舊往月島與谷地身上轉來轉去,皺起眉頭一臉好奇。

月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

第二天,兩人前往他的家。

「螢,歡迎回來。」他的母親從廚房呼喊,她總是能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

「我回來了。」他說道,然後補充:「我帶了客人來。」

「哦?」他的母親步出走廊,穿上圍裙而且還握住木匙。

「打擾了!」日向鞠躬,雖然依舊很熱情,但至少沒有像在谷地家那樣直接闖進去把這裡當成自己家。「我叫日向翔陽,是月島在排球部的隊友。」

「他是…副隊長。」月島解釋。

他絕對不會在這個家裡說「我的副隊長」。

「我們得準備一份演講稿。」月島繼續道:「沒關係嗎?」

「當然、當然!」母親把手放在嘴上:「這可是螢第一次帶著忠以外的朋友來我們家呢。」

說「他不是我朋友」聽起來太野蠻,所以月島保持沉默。

日向說:「非常感謝你!」並深深鞠躬。

「哎呀,與螢比較你很矮小呢。」他母親輕道,使月島擔心日向的反應,不過:「我很高興在這房子裡有與我差不多高的人,日向同學,你會留下來吃飯嗎?」

「唔…」日向小心地仰望月島。

「我們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他會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月島說:「有何不可?」

日向整張臉都明亮起來,叫月島感到胸前一緊。

混帳,實在太混帳了。

+

月島並沒有經歷過「想通」自己對日向感情的階段,完全沒有一個契機或者緩緩地尋得真相的心路歷程。

感覺就像是在呼吸:這一刻他在吸氣,一切都很正常,而另一刻他呼氣,他便覺悟到自己被這名討人厭的傢伙吸引住了。

他厭惡自己擁有這種感覺,他厭惡自己既理性又懂自我反省,因為這代表了他不只是喜歡上一名男生,而且他的對象還能被稱為他在排球場上的對手兼搭擋,還是最吵、最煩的那個人。

月島不知道自己是否同志。

他從來都沒有思考過這問題,完全沒有。在這之前他從沒有真的喜歡上任何人,也不喜歡與別人有這方面的交流。他只會把人放在有趣、可接受,或者煩人這三個分類裡。

也許因為日向在這三個分類都佔了一席──是一個無法分類至任何一邊的煩人存在──結果引領至這個結果。

喜歡上一個人,對他來說既不理智也沒需要,不過他無法擺脫。

更糟的是,有時他不想去擺脫。

+

「哦哦哦哦?月島,你喜歡恐龍?」

「唔,是的。」

日向站在他的床上,看著月島架子上一系列的恐龍模型。

「哇。」他說:「我還真不知道呢。」

「你當然不知道,我又沒說。」

他看著日向的背,見到日向雙手捧起了劍龍模型並放在掌心裡,他觀察日向背後的迷你馬尾,看著髮絲如何從馬尾散開來,只能勉強被束在小橡筋內。看起來又狂野又隨性而且…

不,他才不想將「性感」這詞套在日向身上。

「唔…」日向說,依舊沒有看著他:「昨晚你跟小谷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呀?」

「抱歉,又不關我事。」

月島大聲嘆氣:「沒有,我與谷地之間沒事發生。」

儘管他得承認,今天的訓練相當窘困。他沒有勇氣直視谷地,甚至沒怎麼與她說話,而且谷地每次要找他時都僵硬得好像台機械人。

因為就連是平日只要與排球沒關係的事就不在乎的日向也注意到,於是月島補了句:「她發現了些我不想提的東西。」

「哦。」日向轉頭對他微笑,像他完全沒有提起這個話題:「好。」

『如果你喜歡她就說出來呀!』月島想尖叫:『如果你喜歡她,那就給我承認好讓我死心呀,你這頭可惡的怪物!』

但他沒。

+

努力了幾小時,月島認為他們的成果還算不錯。他們一起吃了晚餐,飯後小休期間日向瀏覽月島收集的音樂,接下來便騎上自行車駛進漆黑的道路。

「他是名好孩子。」於月島從目送日向快速離開的背影回到房子後,她的母親道:「你應該與他交流多點。」

「我會。」月島說:「畢竟有社團活動。」

+

「唔,好吧,我們是烏野男子排球部。」月島往較高的麥克風發聲,他只能勉強阻止自己清嗓子緩和氣氛。

「你們也許不知道,不過我們的球隊在全國是有排名的哦!」日向加入,整個人更加靠向月島,兩人之間的空間相當暖:「過去兩年,我們都有在東京的春高出場!這年我們的目前就是在全國賽取勝!」

「排球這種運動包括了幾個位置,這傢伙和我──」日向指向自己與月島──「都是副攻手,我們會攔下對手的叩球,同時會以進攻及防守取分哦!」

月島抓抓他的頸背:「唔,我們的排球部雖然艱辛也有很多訓練,不過…很有趣。」

他好希望自己有能力從台上消失,這裡並不適合他。

另一方面,日向根本就在發光。

「來加入我們吧!」他高呼:「就算從來都沒有打過排球也沒有關係!喜歡跳躍的,或者喜歡贏的都應該加入!就算你們不打算入部,我們在正式賽出場的時候過來打氣也可以,我們向大家保證,有我們的比賽絕對相當精彩!」

日向滿臉笑容作出勝利手勢。

一年級們走近他,大概是出於禮貌,不過日向依舊像是受到熱烈喝采般朝人群揮手。

這反應無限地加強了別人關注力。

兩人走下舞台時,日向一臉驚慌地轉向月島。

「嗚呀!月島,我們是否應該也要提我們有上過雜誌?這樣的話會不會有更多人肯加入?」

「別傻了。」影山穿過他們的同時道:「我們才不需要那種只想上雜誌的人,呆子。」

月島點頭:「沒錯,要在全國取勝的話我們不能擁有那樣的選手。」

日向的表情變得很古怪。

「月島島島島島島!」他嚎啕:「你居然會這樣說!」

「什麼?」月島用力道,一臉煩躁。

「你從來都沒有說過要在全國取勝之類的話!」

「嘛,難道這不是目標嗎?」

「月島!」

日向飛蹼過來,雙手雙腿都包住了月島的身體。

「喂!」他大喊,如果要他老實,這溫暖的身體貼在他身上使他比起煩躁更是緊張。他比以往更能感受到日向的存在,而且──

他立即將日向擠開,說:「別這樣。」

「咦?」

接下來整天月島的心跳也平復不了。

+

這年他與日向同班。

開學禮前他在報告板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後,他便立即在自己班級的列表上看到日向的,就像是磁石一樣。

日向坐在他身後的座位,不過月島讓他們交換位置。單純因為日向想要坐在後面不代表他可以穿過比他視野還要高上20cm的牆,這笨蛋。

如果是由月島來選,兩人絕對會在教室兩邊。日向太過接近自己只會讓他覺得心力交瘁、忐忑不安──總之就是使他整個世界都要反轉。

不過,唔,如果日向在教室的另一邊…

至少現在這樣,就算月島失神了也可以假裝自己正看著黑板。

+

結果,八名一年級加入了隊伍,再加上去年五名二年級,現在他們的球隊已經相當穩固。

谷地依舊在招攬一名新經理人,不過她告訴月島:

「我不擔心,我會找到人的,更何況,我會留到我們勝出全國賽為止。」

他點頭,但沒有正視她。

「那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月島整個繃緊了。

「什麼?」

「關於…你。我不會說的。」

於眼角裡,他瞄到谷地正擺弄她的髮尾,於一年級過後她的頭髮也變長了。

他清了一下嗓子:「這是什麼意思?」

「唔…我不想真的說出來,不過…」

可惡,他已經逃不掉了吧?

「唔,謝謝。」

過了一回兒後她問:「你有打算告訴他嗎?」

根本沒必要問她指的是誰。「沒。」

+

他不想從日向身上取得什麼,但實際情況如下:

當他等著見日向時,他會變得焦躁不安。

當日向離開後,他的心情便會像溫度般驟降。

當他腦中冒出日向與別人交往這微細的可能性,月島就會變得焦慮、占有欲很強還會發脾氣。

當日向不在附近,他會想著下次見面的時候。

明明這些由尷尬、難受混合起來的情感月島從來都沒有說過自己有需要,他才不想要。

不過他亦開始變得很想要,去到他得咬緊牙關來阻止自己說出來的地步。

+

他和日向第一次與烏養教練開會是關於黃金週的集訓,谷地也在那邊討論食糧與籌款活動,而且武田也在場。

月島注意到谷地刻意與他隔了一個位置,於是遲到了半分鐘的日向別無他選只能坐在他們中間,也就是月島旁邊。

他整個左半身都在疼。

「一年級們還不知道集訓的內容。」烏養瞄了眼行程表的同時說:「有部份人說不定會覺得太辛苦,作為隊長,麻煩你看好他們。」

「嗯。」月島含糊地同意:「我會。」

「你們對於裡頭的訓練有什麼想法嗎?」

「唔…」他瞇住唇思考:「除了我自己和日向,攔網那邊還不算特別出色,如果可以花多點時間集中在這邊…還有接球也明顯…」

「發球呢?」日向說:「集中練習發球也不錯,有幾個一年級的跳發做得很好,可以讓他們更進一步,山口已經開始教井關發跳飄球了。」

烏養點點下巴。「唔,如果我們用一天時間集中在一方面的話…不過說起來,之後也有幾場練習賽。今年音駒來不了,不過武田老師還是找到了幾間感興趣的學校。不如你們一起看看行程表再決定打算怎麼辦吧。」

「是。」月島與日向同時道。

他們從來都沒有試過異口同聲,這感覺…

他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吶,月島。」日向之後說:「明天我能到你家嗎?」

+

山口在第二天說了一句:

「阿月,你與谷地同學在交往嗎?」

月島把山口瞪得一臉發青。

「我不會,」月島煩躁地說:「與任何人談論這個問題,誰去在乎谷地與誰交往?這種事有什麼關係?她的對象不是我,也不是日向,我不覺得她有和誰交往,而且我真的不在乎。」

「哇,阿月,你沒事嗎?」

「我沒事。」他抱怨:「我只是聽厭了。日向總是谷地這谷地那的,現在輪到你,還有──」

「日向?他喜歡她?」

月島從院子的長椅站起來:「山口,閉嘴。」

「喂,阿月!」

「後見。」

+

煩躁、怒火,於日向過來作客期間依舊攻擊月島的自制力。

訓練完結後前往月島家的路上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有月島、日向、日向的自行車,與及如死寂一樣的緊張氣氛。

月島的母親並不在家。

家裡很靜,月島前往自己的房間,不在乎日向的存在,直到:

「你與山口吵架了嗎?」

他轉頭:「什麼?」

日向擦擦頸背。「那個,在訓練期間你們完全沒說話,他看起來很失落,而你好像在生氣…」

「這關你什麼事?」月島問。

「我──」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他繼續道:「為什麼你就得去管?」

日向的目光變得尖銳:「因為你要我當你的副隊長,所以關我事。」

「排球上的問題的確關你事,但僅此而已。」月島說,但在他腦袋深處,他正拼命地叫自己快閉嘴。「你又不是我的朋友。」

「我是你的隊友。」日向反駁:「所以如果你與山口吵架那會關我事,因為這會影響到球隊,是你叫我去管的。」

月島感到他雙唇在抽:「我什麼時候叫的?」

「搞什麼,月島?你今天到底吃錯什麼藥?」

「我們就不能集中討論集訓的事嗎?」

日向似是突然發火,說:「如果你繼續是這態度,那我就回家。」

他離開後,月島花了半小時在心裡痛斥自己。

+

吵架是星期五發生的,而體育館需要在週末消毒,於是沒有任何訓練,所以在星期一之前月島都沒有看到日向或者山口。

或者說,他有見到山口,但沒有與他說話。

不是說他想忽視他的友人,但月島覺得很難為情,實在太丟人了──為什麼他會對別人發脾氣?這害他自責。

他有在班上見到日向,不過日向沒有轉頭與他說話。

這拒絕的行為刺穿了月島內心,他整整半天都沒氣力地塌在椅子上,盯著窗外。

午餐時他沒有離開坐位,因為他根本就沒胃口,不過大約十分鐘後他聽到什麼拉動的聲音,發現日向把桌子轉了過來。

他們坐著面面相覷。

「你還在賭氣嗎?」日向問他。

月島緩緩坐好:「才沒。」

「發生什麼事?」

他繼續閉上嘴巴。

日向嘆氣:「為什麼你總是把事情藏起來不肯說呢,月島?」

「我──」

「還有什麼更糟的事會發生?」

可惡,太不公平了。日向瞪大的眼裡充滿純真,也許有點責備的感覺,但不像月島裡頭沒有複雜或者歪曲的情感。各種感情於那一瞬間湧上,猛烈得月島覺得自己呼氣後無法再吸進空氣。

要說更糟的事嗎?

「我有喜歡的人。」他小心翼翼地道。

日向疑惑地皺眉:「於是?」

「而且絕對不是谷地。」

「那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是球隊裡的人。」

他看著日向困惑地思考的表情,觀察每一個字如何於那由行動作主導的腦子中盤轉,直到對方恍然大悟。

「呃。」日向說。

「別人總是問我谷地與誰交往,她喜歡哪個人之類的,我已經受夠了。」月島立即繼續道:「因為我不是…」

日向的臉變得粉紅,他趴在桌子上,雙手掩臉。

「對不起。」他說。

「為什麼?這不是你的錯。」

「我不會對別人說的。」他說。

「我知道。」

日向把手放在桌上,無言地仰視月島。

亂七八糟的瀏海落在臉蛋,就在此刻,他想要伸手將日向頭髮掃開的微細衝動再次冒出。這種最微小的觸碰,是他唯一容許自己想去做的事。

但他沒做。

「你想要告訴我…那是誰嗎?」

月島感到自己的心真的錯過了一拍,讓他難受。

「為什麼?」他迴避了問題。

「這樣的話至少有其他人知道。」日向喃道:「這樣你就不會覺得寂寞了,應該。」

他聳肩:「谷地知道。」

「啊。」

月島覺得自己有必要補一句:「不過謝謝。」

+

那次之後,兩人之間擁有微妙的改變。在訓練期間,日向站得比之前更加接近月島,月島說話時他亦變得比以往稍為安靜,即使兩人正站在體育館的兩邊。

彷彿日向正守護著他,不過月島不讓自己去思考這代表什麼。

+

黃金週集訓開始的兩星期前,谷地找來了一名新經理人──只是暫時性的,想要感受一下社團,不過對於疲憊的一年級們來說絕對是個心靈慰藉。

她叫作廣野茉莉,她拼命想要打動谷地,而且外表還相當可愛。

幾乎每個男生都有在討論她到底哪裡可愛,很快就使月島覺得煩躁。他們都在討論她的長髮、她的笑容,她怎麼嬌小可人。完全是月島想要形容另一個人的說話,可是老天,他不能。

某天訓練後,一年級的井關在社團室裡問道:「日向前輩,你對她有什麼想法?」

「唔?」

「我是指,谷地前輩是很可愛,不過廣野醬超級可愛吧?」

月島以眼角瞄到日向焦慮地聳肩,日向望過來時他立即移開目光瞪住前方的儲物櫃,總有種莫名其妙的既視感。

日向緊張地笑了一聲:「呀,那個,說不定?我沒怎麼想過。」

失望的聲音在迴響:「咦咦咦咦?」

「更重要的不是她是否想要成為球隊一份子嗎?」

更多反對的呼聲。

月島用力關上儲物櫃的門:「是時候要回家了。」

一年級們立即變得安靜,月島大步離開社團室。

+

「你應該知道,」月島說:「如果被人知道你為我這樣做,大部份男生都會遠離你。」

日向停下在月島旁邊翻開床舖的動作:「咦?」

他賣力思考一個不會把日向嚇跑的說話方式。

「大部份男生…會覺得這樣噁心。」他在最後道:「如果別的男生是…唔。」

日向笨拙地噘嘴,真的可愛死了。

「你不噁心。」

「…謝謝。」他的臉與脖頸都變得很暖。

「月島,你才不噁心!」日向堅持,跪著靠向前,他某程度上讓自己跪在能被親吻的完美位置。「你很正常,你又不會跑去四處襲擊我們的隊友,對吧?」

「唔,當然不會。」月島說。

「那就算我睡在你旁邊也沒問題。」日向總結。

『不過我有問題。』月島想說。

但沒說。

+

黃金週集訓開始,月島慶幸至少這年日向沒像興奮的小狗一樣跑來跑去──不過在另一方面,日向轉而黏緊他而且完全不打算走開。

月島無法好好呼吸。

從日向第一晚跑過來把床舖放在月島旁邊的開始他的心跳就無法停下,儘管很快日向就不再動來動去直接睡死了。

他每天早上都比規定時間早十五分鐘起床,只發現日向與影山已經出去晨跑。

在一方面這算是安慰,但他依舊忍不住妒意。

於是他嘗試把集中力投在別的東西上。

月島正在學習如何放大聲音來呼喊隊友、為伸展計時、馴服那些無法無天的一年級生。他無法像澤村或者緣下那樣大聲,不過烏養教練有教他怎麼辦才能至少被聽見。

「聲音要從腹部這邊出來。」月島在第二天詢問的時候教練回答:「你不是用這裡說話,」他把手按在脖上。「而是這裡。」那隻手現在放在腹前,剛好在肋骨下。

「這裡不是肺。」月島指出。

教練單純壞笑:「這裡是橫膈膜所在。當一名非常出色的歌手在演唱時,你會看到他們的腹部在抖,只有這裡才可以發出強而有力的聲音哦,月島。」

他上YouTube查找了一下證明了這理論。

月島還記得澤村的聲音偶爾像是從地底發出的隆隆聲,就像地震一樣震撼骨頭與腦袋,並以此聲音作出指揮。

他認為,也許部份理由是來自橫膈膜,但主要還是自信心的表現。

+

集訓不單純是為了訓練。月島在第三天烏養找他時學到了這個道理。

「我們得好好計劃一下首發隊伍的成員。」烏養對月島聳肩道:「你有好好觀察過一年與二年級的訓練吧?」

月島點頭。

「很好,你對現在的隊伍有什麼看法?」

他自己、影山、日向、宮村、天音、橋本,與及江上。

「我們三年級首發不能更換。」月島立即說。

「的確。」

「宮村不錯。」他繼續道:「他的水準一向很高,不過我覺得…橋本在防守上不及井關。」

烏養點頭:「我也想過同樣的問題,嘛,不過在另一方面,橋本比井關有更多上場的經驗呢。」

「說不定…」月島瞇住唇。

「唔?」

他聳聳肩。「說不定我們可以在練習賽時每局交換上場選手?」他說:「我知道這代表我們得一直重新適應球場上的互動,也許會讓我們輸更多練習賽…不過…」

「不過這樣我們就知道怎樣的配合最有作用。」烏養總結,深思熟慮地點頭:「這主意不錯。」

「只要日向、影山與天音一直在場,那無論如何我們還是會很強。」

「不包括你?」

月島搖頭:「我想去觀察。」

烏養偷偷地勾出微笑:「看來你比我本來以為的更認真看待隊長這個位置呢。」

「真過分。」月島說:「我明明一直都很認真。」

+

出於某些理由月島對於告訴日向訓練賽的計劃感到遲疑,晚餐時日向就算坐在他的正對面他也什麼都沒說,於洗澡時間裡也是。

(不過老實說,洗澡時他本來就完全不會對日向說話,他才不想冒這個險。)

直到最後,兩人一同坐在床舖上,於二年級洗澡而一年級等待他們出來期間,才提到這件事。

日向一句話也沒說,瞪大的雙眼集中得可怕。

「你有什麼想法?」月島在解釋了一切後問。

日向站起來走向影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了他與一年級二傳手苗部的對話。月島看著日向指住他,見到影山茫然的表情,接下來日向揮手叫山口過來。

結果山口坐在月島床舖的角落,而影山則在日向床角。

「告訴他們你的打算。」日向告訴他。

「唔…在練習賽期間更換上場隊員來看看哪樣的組合會有最佳效果。」他緩緩地道。

日向指住月島對另外兩人說:「這傢伙想要我與影山一直在場上而他自己坐在旁邊觀察。」

影山與山口都立即盯住月島,一同皺眉。

「怎麼了?」月島說。

「要換就所有人都要交換。」影山說:「苗部跟上田都是二傳手,他們都應該有機會上場呀。」

「我也想觀察。」日向說。

「你們兩個都肯坐板凳?」月島眨眼:「你們腦子有毛病嗎?」

影山板起臉:「喂,我們已經不是一年級啦。」

「真是的,月島。」日向說:「我們也得考慮我們離開後的球隊呀。」

月島有種被圍攻的感覺。「有你們兩個」──他往日向與影山示意──「進攻而天音作防守,我們不會那麼輕易輸掉哦?」

「如果我們落後的話,找關鍵發球員。」山口抱怨:「這可是我會在這裡的理由,阿月。」

「我不想輸。」日向補充:「不過我更不想在夏季賽輸掉。如果這代表我們得在練習賽裡輸掉才能變強,那麼,唔…反正也沒有任何我們之前沒有經歷過的事吧?」

「只要我們三年級有一人在場那就可以照顧好隊伍。」影山說:「別跑去自我犧牲呀,呆子。」

這使月島有種莫名其妙的安心。

他覺悟到自己為什麼會對於告訴日向這項計劃感到猶豫,因為他害怕日向會同意他的想法,如果日向同意隊伍──同意他自己需要影山多於月島,那對他來說絕對是致命一擊。

「我不想讓一二年級知道我們這樣測試他們。」月島向另外三人道:「我不想他們有壓力。」

「好主意。」山口說。

日向重新站起。「我去買些喝的。」他說:「你們要什麼?」

月島搖頭。

「茶。」山口說。

「我不知道。」影山道:「我跟你去吧。」

於是他們離開,月島努力擺出平常的表情。

「阿月?」

他望向山口,發現對方顯得非常不安。

「唔?」

「你與日向…總覺得你們最近很親密。」

月島的耳朵都燒起來了。「唔,不算是,我們只是有其他社團的東西要做…畢竟他是我的副隊長…而且這年我們同班,於是…他常常在身邊這樣…」

「你喜歡他多過我?」

月島繃緊了一瞬間才注意到這個「喜歡」的含義──然後他的心情沉了下來,因為他實在是個大混帳。

「你是我的摯友。」他對山口道:「日向和我不是這種關係。」

「不過你找他當副隊長。」山口說,在床角擺身:「我沒…我從來都沒有問你為什麼。我是指,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我總覺得理由不只這個。」

月島擦擦脖子:「唔。他是那種我不是…他是…唔。他讓我覺得我要做得更好,還有…如果他讓我有這種感覺,那應該給他一個合適的位置能使所有人都有這種感覺。而且我需要他,我想要他。」

這種說法相當危險,但因為對象是山口,所以是安全的。

要是安全的。

山口緩緩點頭:「所以你信任他多於我?」

「完全不是這樣。」

「不是?」

「不是。」月島說:「理論上來說,在這個隊伍裡我最信任的是影山,但這種信任與任何其他事情都沒有關係。日向是我的副隊長,你是我的摯友。兩者完全不同,我與他的相處方式和我與你的相處方式並不一樣。」

「好的。」山口的肩膀放鬆下來:「好的。」

當日向與影山帶著飲品回來的時候,月島突然好奇這兩人是否曾經談論過類似他與山口討論日向時的內容。雖然兩人都不承認彼此是摯友,只不過…

只不過。

+

練習賽全是一團糟──尤其是影山沒有上場那一局──不過烏野勝利次數比大部份隊伍多,也明顯找出怎樣才是取佳的首發隊伍。

橋本被井關換下去,而這也是月島做過其中一件最難下手的事。他不是下決定的人,決定的是烏養教練,然而他同意了。

三年級全都同意了。

說不定他們引退後橋本會再上前線,不過現在只有最強的才可以站在場上,毫無爭辯的餘地。

+

於黃金週最後一天,他們收拾東西的期間影山跑來找月島。

月島的高個子讓他勉強不會被影山永恒不變而且太過接近自己的惡樣嚇倒──但他依舊不想看到這張臉。

「做什麼?」他說,準備好來一場打鬥。

影山的眼神與平常有點不同,這讓他有種似曾相識感。

「唔。」影山說,移開目光:「我只是…想說…你這隊長當得不錯。」

月島覺得他被自己絆了一下。

「你說什麼?」

「你是好隊長。」

「喂,別擺出一副我在拷問你的表情。」月島從震撼回復過來後說:「要記住,是你主動找我的。」

影山雙手變成拳頭:「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做得很好,就是這樣,別這樣就沾沾自喜。」

「應該是別沾沾自喜,『隊長』。」

「呀?」

月島哼鼻。

就在影山轉身準備氣沖沖地離去前,他說了聲:「謝謝。」

影山點頭,依舊沒有回望他。

只有在他離開後月島才發現日向擺出難以理解的表情仔細地看著他。

+

「吶,月島。」過了一星期後的午飯時間,日向說:「我能問你些事嗎?」

兩人都在坐教室裡,便當在眼前,日向難得沒在狼吞虎嚥,甚至幾乎沒碰他的飯。

「又有什麼東西煩到你了?」月島說。

「是個古怪的問題。」

「你以為自己有哪個問題不古怪?」

日向沒有被挑釁,月島放下筷子移開了便當。

「你在隊伍裡喜歡的人──」

月島繃緊了。

「是不是影山?」

「什麼?」

也許他耳朵出了毛病。

「我只是…」日向聳肩道,然後再聳肩:「我知道這問題很古怪。」

「我不喜歡影山。」月島說:「我甚至沒當他是朋友。」

「哦。」

好難受。

月島一頭栽在桌上,完全放棄了便當,小鹿亂撞的感覺使他無法再吃下任何東西。

每次只要日向提起戀愛相關的話題,月島就會丟一年壽命。

他對摺雙臂使自己能舒服地靠在桌上。他雙眼很疲倦,儘管他從來都無法小睡,但說不定這樣子他能至少讓眼睛休息一下還有裝睡。

月島任由自己的思考飄走,不是想著日向或者排球或者學業,單純是腦袋裡的雜音在飄浮,這狀況至少保持了一段時間直到:

「月島?喂,月島,你在睡嗎?」

就算說他懦弱也好,月島不想繼續之前的話題。他保持一動不動,輕輕呼吸甚至不讓自己的眼皮抖一下。

他聽到布料沙沙的聲音從前方的座位傳來,然後──

有些東西按著他的指尖。

是日向的手指。

日向的指尖輕輕地靠在月島的指頭上,從小指去到食指互相連接。如果月島不是醒著的話,他說不定會感覺不到這微細的觸碰。

心臟跳得太厲害叫他再也無法假裝自己注意不到也沒被影響,他得阻止日向繼續。

在月島能鼓起勇氣假裝醒來之前,來自日向的觸摸突然消失。過了幾秒,月島發現為何。

「喂,日向。」影山的聲音從他上方傳來。「你在幹什麼?」

「噓!」日向嘶聲道:「他在睡!」

「呀?關我什麼事?還有你在做什麼?」

「沒、沒事!」

「你剛才明明──」

「那裡有些塵,所以我…」

月島動了一下,打斷兩人的對話。

他不想聽到日向解釋為什麼會摸他,如果這是合邏輯的理由,他不想知道──他完全不需要任何解釋,因為無論日向說什麼結果都會害他失望。月島想要把這一刻當成一生一次的寶物保存。

這種衝動使他煩躁。

「怎麼了?」他說,假裝醒過來眨眼:「你們在幹什麼,看著我睡?噁心。」

他完全沒有看著日向。

+

「你今天總是看著他。」谷地在當天下午的訓練裡對他說。

月島縮了一下,俯視她:「是嗎?」

「嗯。」她的目光集中在烏養教練叫苗部進行的接發球動作訓練。

「呀,謝謝。」

他用力握緊了拳。

+

於夏季大賽舉行的兩星期前音駒在東京組織了一場集訓──也就是說,黃金週的三星期後。能參加對於隊伍來說絕對是走運,畢竟與黃金週的集訓太接近,武田老師與教頭也吵了好久。直到最後,教頭終於都抵不住只要於全國賽取勝,球隊會成學校帶來多少聲望的誘惑。

奇怪的是,這消息讓日向顯得很失落。

「你到底在搞什麼?」四人回家期間影山問。

日向聳肩:「研磨這年不在了。」

這句話立即使月島感到煩躁。

「那又如何?列夫還有犬岡也在。」

「影山你好煩。」日向說。

「赤葦前輩也不會在。」月島說:「這就是現實,高中成員每年都會變,明年今日,我們也不可能再一起打球了。」

「阿月,別這樣。」山口說:「也不用現在說這種話吧?」

「你在落井下石呀!」日向同意道。

不過月島的說話有顯注效果:日向開始提起精神來。這種能改變日向心情的能力使月島自豪得去到難為情的地步,可是他無法平復。

「你還在與孤爪前輩通短訊吧?」山口問。

「嗯!」

月島好奇自己到底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佔有慾那麼大,反應那麼強。到底他對日向的感情如何令他變得那麼老好人?

他害怕仔細思考這問題。

+

廣野茉莉正式成為谷地的後輩經理人。

這樣很好,真的。

月島個人並不在乎那名女生,他的確對於一年級生有多鍾情這名新經理人感到煩躁,不過也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他肯定谷地有理由才會選擇廣野。

問題是,嘛,那些男生。

他還勉強記得自己一年級的時候──西谷與田中有多迷戀清水,其他隊伍如何不停討論他們的經理人裡有可愛的也有美人之類。就連日向也無法對清水完全免疫,只有影山一如以往只對排球感興趣。

這些對月島來說完全沒影響,所以他基本都不作理會。

可是他此刻不得不管那堆完全不肯住口的一年級生。

至少目前來說,比起廣野他們依舊更加集中於排球上,所以月島還不用把他們關起來說教。問題是,在他心裡的準備好用來說教的用語已經越來越恐怖,而這並不是什麼好警示。

+

月島大聲指揮隊伍進行伸展的那天絕對是值得記念的日子。

訓練開始的時候與往常一樣:一年級們總是努力想向廣野搭訕,儘管比起聊天她更加集中幫谷地一同準備場地。

月島看著影山與日向互相傳球,看著江上綁好鞋帶準備好訓練,然後再盯住那群一年級生。不管怎樣,月島可相當擅長怎麼能夠傳遞出他煩躁的心情。

「過來集合!」他以橫膈膜呼喊,天花版迴響他的說話聲。

體育館內的喧囂立即停下,腦袋一個接一個地轉向月島。

他不喜歡被注目,不過現在要回頭已經太遲。

「是時候要做伸展了。」月島以同樣的聲音喊:「給我在三十秒內過來準備好。」

有一瞬間體育館內徹底安靜,然後整個隊伍──三個三年級、五個二年級與八個一年級──立即跟隨指示行動,使體育館響起亂七八糟的腳步聲。

月島會努力習慣所有人都在跟從他指示的感覺。

「準備好了嗎?」他呼喊。

他瞄到了日向,日向正向他豎起拇指,笑容使月島的心臟錯過了一拍。

「都交給我吧!」

+

「月島剛才太酷了!」訓練完結後日向說,他挺胸擺出一張讓月島感覺有點受到侮辱的嘲笑臉:「給我振作起來!」

山口笑道:「沒錯,他看起來就是這樣子!」

這下可更侮辱了。

「喂。」他對兩人說:「尊重一下你們的隊長。」

「對不起,阿月。」山口道。

「我覺得你好棒。」日向說,臉頰有點泛紅而且雙眼都在閃閃發亮:「這讓我們想起一年級的時候的大地前輩,我覺得我現在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到!」

月島瞇起眼:「如果你跑去偷東西,我可──」

「真是的,月島,我才不會!」

「給我保證你不會。」

「可是我能理解日向的意思呢。」山口說:「你感覺不到嗎?就像是…我們能做到任何事。」

「我單純是說話大聲點罷了。」

「就是這樣!」山口說:「只要你能做到,那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日向在竊笑。

月島伸手抓了一把日向的瀏海扯向上,使日向尖叫用力拍打月島的手。他比本來打算的更遲放開對方:日向的頭髮在他手裡感覺又軟又舒服。

就如他一直以來的幻想。

「真想快點見到東京那些人呢。」山口說:「只要阿月你大聲說話,他們絕對不會認得出那就是你。」

+

過了幾天他們來到了東京,並隨即參加練習賽。

每一局都輸掉的日子已經成為過去──他們不是每場都取勝,可是烏野掌握住平穩的勝敗節奏,已經能給眾人一種微妙的達成感。

每場比賽為體育館帶來的氣氛都是難以置信地強烈。

這裡每個隊伍都想取勝,好在唯一從宮城過來的只有烏野,畢竟要面對夏季大賽時任何一支強豪對他們來說也太過要命。

在他們縣區裡的怪物還真多得可怕。

+

月島的肌肉全都拉緊了。當他沖完熱水倒在床舖時,他已經幾乎要睡下去。如果日向不是趁他洗澡時把床舖放在月島的位置旁邊,說不定他真的會這樣做。

不過旁邊那張沒人的床舖困擾著月島,他以眼角注視那位置,無法好好集中在他手裡的書。

日向於月島回來十分鐘後走進睡房,看到他這位副隊長進來的畫面,月島腦子只有兩件事:

1.他的頭髮還是濕的。

2.他沒有束起馬尾於是頭髮都散開來。

月島以呼氣來平復胸前的緊張。

「喂。」他在日向走過來的時候道:「為什麼你又睡在我旁邊了?」

「你想我搬開嗎?」日向說。

他咬緊牙關:「…不。」

日向的笑容某程度上很危險,儘管看上去與平日沒有任何分別。說不定主要是因為月島知道自己正處於危急關頭,就像是看到排球擦在球網上卻不知道會掉到哪一邊。

日向倒在月島旁邊的床舖,滿足地吐了一口氣。

「我很想念與研磨的比賽,不過我也慶幸能在夏季大賽之前有過來。」他往枕頭裡咕噥。

「我知道,你已經說了,」月島說:「至少三十次。」

「是、是。」

月島不捨地對日向多瞄了一眼,便把目光轉回書上:「你可以先睡,我會等老師過來關燈。」

「唔,我睡不著呀。」

「說謊,你看起來明明很累。」

「呀?你也是嘛,月島!」

『你在這裡我根本就睡不了。』他心想。

「咦?為什麼?」

月島整個僵住了,他把心聲說出來了嗎?

糟糕。

太糟糕了。

「這不重要。」他拼住全力冷靜地說:「別煩我了,去睡。」

「喂,月島──」

武田剛好在這時出現,帶領數名一年級生進來,溫和卻又嚴格地斥責他們不能在過了晚鐘時間還呆在外頭。於武田宣佈關燈後,日向戳了下月島的旁邊。

「別這樣。」他對日向說,閣上書本放在枕旁。

「你剛才是什麼意思?」

「給我去睡。」月島說。

「喂──」

月島轉身面向牆,不看著日向。他感到很口乾而且雙目還在發熱。於心裡尖叫了一聲,他脫下眼鏡放在書上。看不清楚東西使他有點缺乏安全感,然而至少能讓日向知道他已經不打算再說話。

他的安心只維持了五分鐘。

日向再次戳向他,用不同力度戳在他身上各種地方害月島無法習慣這種感覺。

他用力咬牙,決心去忽視──

日向的腿掛在月島的下半身,還開始踢向月島的腳。

「夠了。」月島於齒間小聲道。

「為什麼你睡不了?」日向輕聲問。

「因為你在煩我。」

「月島──」

「我認真的,停下來。」

嘆了一口氣,日向翻身移開。

不過災難的種子已經種下,想到日向剛才伸出大腿圍住他的腳,害月島得努力平復心跳。他感覺自己由頭頂去到腳尖都像木頭般堅硬,而且還難以置信地暖。現在他該怎麼去放鬆?

+

兩小時後──他知道是兩小時後因為他一直在看手機──月島躺在床舖上,盯住天花版聆聽來自隊友們的鼾聲。半月從窗外透進來,讓睡房充滿了淡光害他無法閉上眼。

已經毫無辦法,他站起來安靜地走向門口。

洗手間在走廊盡頭,睡房與目的地之間那昏暗的走廊比任何東西都更能平復月島。對比起來洗手間便異常光亮,害他進去時得別過頭。

小解過後,月島洗手的同時望向鏡子裡的自己。由於沒戴眼鏡,於是他得瞇住眼睛才能看清楚。

他一定是哪裡不對勁。

絕對是,否則他不可能會把心裡話給說出口。

不過日向同樣也有哪裡不對勁,明明日向知道月島喜歡男生,就算還不知道是誰,但也應該會對他注意點,算是給月島一些尊重。

除非…

才不。

月島用力閉上眼睛,將那種想法從腦子趕出去。

日向睡在他旁邊,他不能有這種想法。

習慣了洗手間的燈光,回程路上對於月島來說完全是一片漆黑,他伸出雙手小心前進直至進入睡房。

至少月光依舊為月島提供房間內的大概輪廓,所以他沒有不小心踩在一年級身上。

他蓋回被子,用力嘆了一口氣再閉上眼睛。

不到一分鐘,一些重物落在他被子下的大腿上。

是日向。

「走開。」月島小聲道,心跳正在胸前搏動還在他耳邊迴響。

「為什麼你睡不了?」

日向的腿正潛進月島的腿間──

不能繼續下去。

月島煩躁地咕噥一聲,朝日向轉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倒了日向,使他立即向往退,但勾在月島腿間的腳卻沒有移開,結果這動作將月島拉向前,害他得伸手來支撐自己。手掌與地面的衝擊使他的手腕傳來劇痛,於是他立即讓手肘落在地上以防傷到任何對攔網重要的部份。

結果日向大字型地躺在床上,而月島籠罩在他上方。

日向哆嗦地抽了一口氣。

月島不是太能看到日向,但他還能勉強看到:

日向的眼比平日睜得更大,嘴巴略為張開,而且還在直直仰視著月島。

血管於耳邊越來越吵鬧,蓋住了其他任何聲音,而且他的身體還在著火。

日向咽了一聲。

沒有想法、沒有理由、沒有束縛、沒有決心。月島只是緩緩地、緩緩地、緩緩地將臉龐移下,直到他的唇擦在日向那張開的嘴上。

他等著──

日向沒有走開──

月島從鼻子吐氣,並以一個吻的力量跨越他內心的黃河。日向的唇又暖又柔軟,味道就像肥皂。

他再次抬頭觀察日向,日向的眼睛大得可怕,而且呼吸好像還停住了。

月島非常緩慢地從日向身上移開,滾回自己的床舖。他嘆了一口氣擦了擦臉,再將手放在胸前阻止心臟衝破肋骨。

看來今晚有一段時間不能入睡。

+

月島第二天起床時日向已經不在了,他只睡了兩小時間而且雙眼朦朧,旁邊那沒人的床舖對他而言是一道刺。

這種感覺好笨,因為日向當然只是去了晨跑。

不過…

唔。

他本希望日向跟他一樣睡不了,但不是出於厭惡。只是說不定,日向就是因為厭惡才會在睡不好的前提下還出去晨跑。

這樣想根本沒有作用,這種痛苦根本就沒有作用。

『那麼為何我制止不了?』他賭氣地思考。

+

日向在早餐期間一句話也沒說。

應該是:他對於那個吻一句話也沒說。他的行為正常得可怕,對於月島的存在表現得很放鬆,一點也不緊張或者難為情。

月島只能僅僅保持冷靜。

於練習賽期間月島至少可以全神貫注在排球上而不去思考昨晚那值得記念的錯誤。他只需要思考怎去攔網、扣球與接球,而不是接吻或者濕髮散開的樣子又或者月光下的每一刻。

午餐的時候,月島獨自一人坐在一邊,甚至避開了山口。

日向沒有找他。

月島沒有放在心上,畢竟日向現在寧可花盡時間與其他學校的友人相處。如果日向現在不是追尋那些聚光燈反而來陪月島的話,那感覺會很奇怪。

更何況,他現在不想接近日向。

於早上的練習期間月島的潛意識都在運作,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日向沒對那個吻有任何反應只代表以下兩點的其中一樣:

一,日向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他也許會以為整個情況都只是怪夢的一部份。畢竟他是日向,所以怪夢對他來說大概沒有影響,於是選擇不為此打擾月島。

二,日向記得發生什麼事但假裝忘記,只要假裝下去那他們彼此就不需要因此尷尬,亦代表了他已被回絕。

無論是哪種,月島與日向之間根本就沒有機會。

+

而這也代表──月島於回程的長途巴士上覺悟到:他亦也應該是時候要死心了。

+

「你們已經與幾支全國最強的球隊交過手。」烏養在他們當晚回去後道:「你們都已經有能力看通自己與球技,注意到自己的長處與弱點。」

他們全都坐盤腳坐在體育館裡,看著他們的教練說話。山口在月島的右邊,影山在左邊,而日向則在影山左邊。

不是坐在他的副隊長旁邊使他覺得…奇怪,儘管平日一般都是日向走過來而不是相反。

他覺得自己失去了庇護。

+

「如果你討厭我的話,那現在就告訴我。」

日向從摸索自行車鎖匙的動作抬起頭來,雙眼睜大。

「什麼?」

「如果你討厭我,」月島說,雙手都擠進褲袋裡。「告訴我,我會叫武田老師讓你不再需要當副隊長,我會調座位,你只需要告訴我。」

「呃。」日向緩緩站起,自行車依舊是鎖著的。

「對於這種事我不喜歡拖。」

日向抓抓頸背:「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月島瞪住了他。

那張迷人的臉上依舊是一片茫然。

「別讓我說出來。」月島咬緊牙關道。

日向緩緩搖頭。「我喜歡當你的副隊長。」他說:「你也不用調座位,現在這樣很好呀。」

他沒有說任何並不討厭月島的話。

「你肯定這樣沒關係?」他挑釁日向:「你不害怕我會再襲擊你?」

「襲擊是什麼意思?」

呀。

天呀,結果居然是選擇一?

「昨晚。」月島賣力吐出。

日向緩緩地壓住雙唇,擠住、放鬆、舔拭,然後嚥了一口,再擠了擠。月島無法把目光從那張嘴移開。

「咦。」日向說。

整整一分鐘的安靜裡,月島聽到心臟在他耳邊搏動,聽到輕風吹過枝葉、早蟬試奏,整個世界都與他們分隔開。

「咦。」日向再次說,猶豫地將指頭按在唇上。

月島轉身。「所以如果你討厭我的話,」他說:「告訴我。」

他準備好加快腳步直到他不是跑起來就是塌下去──他不知道自己雙腿準備怎麼辦──然而日向呼喊:

「為什麼我要討厭你?」

他停下來。

沒有,日向沒有接任何的話,他這種問題是認真的嗎?

『因為我,另一個男生,居然吻了你。因為我喜歡你,而且我還把你壓下去,在你顯得無助時吻了你,就算你那時沒有推開,我也不應該這樣做。』

他沒有這樣說。

他說:「你想做什麼隨便你,明天見。」

「咦?月島?等等,月島!」

月島沒停下腳步,也沒轉身,他不想讓日向看到他在發抖,或者讓日向注意到他的臉在發燙。

沒被討厭所帶來的安心感是無窮的。

+

於隊伍還在東京期間,夏季大賽的行程表已經出來了,武田老師在星期一的訓練前便把賽程表交給他。

他們第一個對手會是新山或者扇南的其中一方,其餘他們就無法了解更多。月島記憶中沒有一次出賽時他們的分組裡沒有強豪校,這可算是一項挑戰,不過最近,挑戰激發了月島的鬥心。

他把賽程表掛在社團室門口後方,這樣的話隊友離開前在最後一定會看到它。

於月島正幫最後一個角固定時,鮮色的頭頂於他眼前冒出。

日向站在月島正前方,以饑渴的眼神注視著賽程表,他的背與月島胸膛只有一髮之差。

有一刻,他完全僵住了,然後才想起怎樣呼吸。

他吸氣那一刻又用力又嚇人。

日向的肩膀立即繃緊。

兩人站在那邊好幾秒,或者好幾分鐘,或者是好幾個小時,完全沒有動,直到影山煩躁地清了一下嗓子。

「你們能移開嗎?」他說:「我也要看。」

月島以全速移到一邊,而日向可以說是飛到社團室對面。

感謝老天影山天生缺乏理解現場氣氛的技能,月島強迫自己的心跳回到正常水平。

接下來江上奔進社團室,用力推開門讓影山吃了一記門餅,成功平復房間裡緊張的氣氛。看著影山額頭腫起來還有江上那一臉恐怖的樣子月島阻止不了自己吃笑,然後戲弄聲與笑聲從社團室裡爆發出來。

+

於午休期間月島主動坐在谷地對面。

「我知道妳去年說過什麼。」他跳過了寒暄的部份:「但妳肯定妳有能力在春高期間還待在社團裡?」

谷地停下嘴嚼,放下筷子。

「唔呼?」她含住食物道。

月島叫她先把東西嚥下。

他說:「我昨天與武田老師開會期間看到你的英文測驗成績。」

谷地吞嚥的聲音相當響亮。

「我不是刻意去看的。」他保證:「那剛好放在森老師的桌上。」

「我得了多少?」

「67分。」

「什麼?」

她臉都青了。

「妳的平均成績是95吧?」

「我才不可能只有67。」谷地堅定地說,不過驚惶的目光與語氣不相符:「這太荒謬了。」

月島聳肩:「我看到的就是這樣,妳應該今天就會收到,到時妳可以再向我確定。不過如果妳想要在夏季大賽完結之後退部──」

「明明當時是你叫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她說。

「沒錯,不過──」

「你會對日向說類似的話嗎?」

說了這句後,谷地似乎發現她誤中地雷,於是立即補充:

「或者影山?甚至山口?」

月島不知道應該怎樣回應。

谷地讓手指交纏靠向前,她比日向還要矮小,可是在此刻,她的存在感使月島無法忽視。

「有時我覺得你對我與別人不同,因為我是經理人,而不是選手。」谷地說:「我和你們所有人都是隊伍的一部份,我喜歡照顧你們、幫助你們。除了排球以外,我還在社團裡學到了很多事。對我來說,當排球部的經理人是相當重要的,所以我就算得了──」她嚥了一口氣:「──67分又如何?我只要在接下來的測驗裡再加把勁就行了!別少看我。」

「谷地,妳的目標是東大。」他反駁;「我也不想妳退部,不過如果妳因為高中社團而沒法進入理想的大學──」

「但你不會有這種想法。」她說:「所以別以為我會這樣想。」

月島抱住手:「我沒有少看妳。我認為妳是隊伍的一部份,只是說如果妳在應該看清楚現實的時期選擇陪著我們的話…我不想妳後悔。」

谷地瞇起眼。「你知道嗎?」她說,把馬尾掃到肩膀後:「在這部份你還是老樣子。」

他眨眼。

「妳說什麼?」

「就像是你害怕去冒險,畢竟結果不一定如你所願,於是你會盡力做好你以為自己有能力處理的部份然後放棄。」

月島覺得自己被人毆了一拳。

「我不是。」他說。

「只要是關係到排球方面你沒那麼嚴重。」谷地告訴他:「而且你在比賽時的務實態度也是你出色的理由,我只是沒想到你平時也是這樣。」

「妳是這樣看我的?」

「嗯!」

「行。」月島說,畢竟他已經沒有可以反駁的話:「行。」

+

他可是有證據證明冒險不會得到好結果,還是最近的證據!

+

『你會盡力做好你以為自己有能力處理的部份然後放棄。』

當夜,他盯住天花版的時候覺悟到:呀,沒錯,他一直以來就是這樣,完全就是這樣。

+

「過來陪我一下。」

日向停下騎上自行車的動作。

他放下了腳。

「什麼?」

月島轉頭望向社團室,希望沒人走出來打擾這場重要的對話。

「跟我稍為走走。」月島說。

日向瞇起眼:「你不是在躲我嗎?」

「是,所以來陪我走走。」

「你根本說不通。」

月島雙手擠進口袋俯視日向,而對方亦堅定地回望。

最後他道:「我有話想說。」

「是不是關於小谷?」日向疑惑地問:「她跟我說過你之前叫她退部,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在大賽開始前一個星期這樣做不過──」

「我沒叫她退部,還有不是,」月島說:「不是關於谷地。」

「不是?」

「不,是關於我。」

與你。

「哦,好吧。」

「太好了。」月島說,點點頭:「太好了,謝謝。」

「我們要去哪?」

月島想了想,他沒有計劃到那麼後面,他的勇氣只去到前往自行車場日向所在之處,重啟兩人上次的對質。

最後他承認:「不知道。」

日向緩緩點頭:「那不如去公園吧?」

「唔,好的。」

兩人安靜地走在路上,氣氛是沉寂的,還擁有不少電離子害月島手臂的毛發都豎起來,日向的自行車車輪轉動是路上唯一的聲音。

月島不想在公眾地方開始對話,他說不定是在冒險,可是他更不想讓可能冒出來的路人知道他的問題。

兩人到達前往公園的小巷。

日向跳上自行車,先騎進去然後月島跟上。

他覺得自己總是在追隨日向,無論是在哪方面,他也總是嘗試追上去,總是嘗試超過對方或者至少走在旁邊,不過日向總是──總是──走在他追不上的位置。

好吧,儘管如此,他卻一直都無法阻止自己追上去。

當月島從小巷走出來,日向正在等他。

「你想要說什麼?」日向問。

他看起來很放鬆,棕色的大眼充滿好奇而且還很鎮定。

「唔。」月島說。

日向正等著他。

如果月島一直在後頭追著,至少日向會等著他。

明明以往不是這樣,從哪時開始日向會等他而不是繼續奔向前?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了?

「那是我的初吻。」月島衝口而出,而此刻他阻止不了自己繼續發連珠炮:「我沒有計劃過要去做,而且我甚至沒有想到…我沒有夢想過或者…嗚,我不想佔你便宜,但結果我是佔了你便宜,而你當然不會感興趣,當然不會。所以我只想說很對不起,不過我也慶幸你是我的初吻,對不起我會覺得慶幸──」

「喂,」日向說,臉蛋兒整個紅透了,賣力握住自行車的把手去到指關節都發白:「你到底在說什麼?」

「如果我不這樣說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重新振作,所以拜託聽我說完。」

日向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完全不懂。畢竟,我是你的副隊長不是嗎?」

月島張嘴,本想指出這種事跟本就沒關係,但他沒有說出來,轉而更認真觀察日向。

日向那小小的身子正在發抖…是出於憤怒?緊張?兩者都有?他的臉還紅得能照亮整個公園。

月島還記得第一次討論由誰當隊長的情境,就是在一年半多點前的一個涼夜下,在這個公園裡。

他還記得日向的尖叫聲,還有──

月島突然覺悟到,日向是唯一會刻意稱自己為「月島的副隊長」的人,而不是單純喊自己「副隊長」。從第一天開始,就一直都是「你的副隊長」。

月島緩緩地、小心翼翼地,重新思考一個策略。

「日向,」他在過了好一陣的沉默後道:「你有什麼感覺?對於那個…吻?」

日向以歪頭作為回應:「感覺?你想指什麼?」

「我是指,」月島說:「你有什麼想法?」

「唔。」日向放開一邊把手來抓抓脖子:「呃,這也是我的初吻所以我沒有可以作比較的東西…不過很好?」

「好?」

「嗯。」

「你喜歡?」

日向尷尬地笑了一聲:「真的嚇倒我了。」

「不過你喜歡。」

「呃。」

這對話使月島完全亂了陣腳。「日向,」他再次嘗試:「你那時有在緊張嗎?」

最後,他得到了點頭作回應。

「我搞不懂你。」月島說:「你…你知道我吻了你吧?你知道這種事在隊友之間或者朋友之間又或者…總是之不正常的,你懂的吧?」

「當然。」日向說,已經紅到髮根了:「我才不是笨蛋,月島。」

「那為什麼你不覺得噁心?」

「因為我是你的副隊長。」

又來了,這個回應與月島所說的完全沒有關係…

…又或者一切都是有關係的,因為此刻,看著日向,盯著那雙大眼,回望他加入高中排球部的整段歷史,月島認為他說不定搞錯了日向說話的重點。

他一直聽到的是『副隊長』,不過日向一直在說的卻是:

『你的。』

「我的?」

而說不定──說不定這句話的定義,於某時某刻對日向來說已經改變了。也許是語句裡的重點改變了,也許日向單純太過熱忱於排球於是免不了將比賽與戀愛的概念混在一起,不過:

「你的。」日向說。

於是已經不再是作為「月島的副隊長」,而開始變成了作為「月島的」:

「我的?」

「是。」

所以對於日向來說,不一定要是副隊長。或者至少,不一定繼續要是副隊長了,因為屬於誰的概念是發自內心的。

當然,他說不定徹底理解錯誤。

日向很古怪,他與月島對事物的見解並不一致,所以這說不定只是個大錯特錯的假設,也許他只是想多了。

月島哆嗦地呼了一口氣。

他腦袋都暈暈的,雙腳都像是由鉛所做成。他覺得自己準備飄走,或者會抖得止不住,或者會因為脈搏急跳而心臟病發。

他深深吸氣,緩緩地、躊躇地,以抖得恐怖的聲音問道:

「那…我對你來說是什麼?」

日向整個繃緊,在對話開始後,這是他第一次顯得緊張不安。他張開嘴,小聲地說:

「我的隊長。」

「你的…」

這次這句話為他帶來完全不同的震撼。月島是整個隊伍的隊長,要說一個人是特定某人的隊長,與說那人是特定某人的副隊長,用語限制上是不同的。

於是此刻他明白了,為什麼日向的聲音如此緊張。就算擁有那個吻,就算擁有月島說過或者做過──或者他沒說過沒做過──的任何事,日向都沒有獲得肯定、沒有保證。因為真的要算,月島從一開始都沒有說出最重要的那一句。

最重要的是:

『我喜歡你。』月島想說。

他說了。










註1:參考了原作12話,影山對日向說的那句話(熱情漢化)
註2:中間那部份我直接套用了原作14話,日向對月島說的那句話(原句來自12話田中對日向說的話)(熱情漢化)


譯者的話:
其實本來沒有打算真的跑去翻這篇的,不過我向作者請求《月島的歌單》的授權時,我問的方式是「我能不能翻譯你的《月島的歌單》(與你其他月日同人)」,結果作者就在《月島的歌單》最後一回丟了句:「我想那人應該會把我所有月日同人都翻譯」
…我本來補那句是想著如果作者之後有出一些比較短的文時可以順便翻不用再求授權,但看了她這樣說,我突然好大壓力呀W
畢竟除了歌單這種每話都是一段小段子的以外,她的文都是長得要命的呀喂W
但沒辦法,要做的始終要去做,於是便把這個生出來了。

因為這篇東東真的超級長,與歌單不同很難分階段去校對,所以有機會出現些比較生硬的句式或者錯字,希望大家不要見怪。
而作者另外還有一篇正在連載的文,那篇真的超級長而且還未填完,所以目前我未有翻譯打算…
可是如果有能力讀英文的話還是建議追追看。

請大家不要隨便把文章轉到別處,如果喜歡的話,歡迎到作者的原文支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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